玫归
我突然明白了。我的存在,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富饶与兴旺。他们想继续富甲一方,就必须借着我的力量。原来我,不过,是个象征。
那……以前的家人们,对我那么好,会不会也是……我不能想,也不敢想。
我渴望自由,我怀念当初的花间嬉戏,与蝶蜂为伴。那明媚的阳光,清新的空气,温暖的和风,在我梦境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。可每次笑着醒来,面对的,仍然是阴森潮湿的斗室。它就像一只巨大凶猛的野兽,把我一口吞噬,不留丝毫挣扎的机会。
我……是什么?是祥瑞?或是……妖异……?
我的身体开始虚弱,极度的虚弱。相当一段时间,我没有吃花瓣和浑水了。给我送食物的小厮由最初的谩骂到最后的恐慌。于是族长来了——当年的独门独院,现在已经兴盛的发展为一个家族,而我被关进去的时间,竟然有一百三十年那么长!
他们需要我,需要我活着,继续为他们造福。更贴切一点说,只要我活着在他们家,就好。所以看到几乎奄奄一息的我,他们慌了。漫长的奢靡富足生活,磨灭了勤劳朴实的人心,它们变得贪餍,胆小,懦弱。
可我却必须感谢这贪餍,胆小,懦弱的人心。因为它,我才得以重见天日——为了让我恢复体力,他们允许我每日出行一个时辰,前提是,我要戴上沉重的脚镣与手镣,并且带上几十个名义上保护我的家丁。我就像死囚般的,伴随着锁链互相摩擦的刺耳响声,每日,出行,放风。每日散心的时候,他们都远远的尾随在我的身后,惧怕是一方面,厌恶,也是一方面。
即便如此,我仍是欣喜的。深秋,虽不见树木的繁茂,不见夏日煦暖的阳光,不[ALi:PAGE]见春日的和风,但空气却飘着果实的甜香。秋风高洁而清爽。——更重要的是,我嗅到了一丝自由的气息。
我的身体,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。我的蝶翅,比最初更加艳丽,更加坚韧!
我要逃走,我要离开,我不愿再回到黑暗的斗室里度过漫无边际的生命!内心深处,这样一个呼声不断的传来,不断的刺激着我敏感的神经。漫长的黑暗生涯使我变得狡诈,使我学会虚伪。我在他们面前,仍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,即使我翅膀已硬,身体健康。
我要等,等我逃走的机会出现!
就在这种心事重重的时候,我遇到了他,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。
因为家丁们对我的惧怕及厌恶,我很幸运的得到了宝贵的自由喘息的一个时辰。他们清楚的知道以我柔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打开巨大的锁链,知道我必然要回去面对他们。所以每次出行,他们都很放松警惕。
我试过利用蝶翅飞走,但是不行。这些锁链束缚着我,那沉重的负担让我难以向远处飞去。我也试过打开锁链还己自由,但是发现根本是徒劳,巨大的锁链比我的骨骼还要坚硬,手无寸铁的我又怎能挣脱?
极度郁闷的,走在萧索的树林。
走在还算繁茂的树林下,一片白羽自树枝上飘落,恰巧落在我的面前。我拾起,抬首望向树丛。
从此我的一生,由此改变。
树上,坐着一位女子。或者说,一个精灵。
曾经的家人的女眷们,发色如墨,眼色如漆。可她不是。
她的发,无以名状的白,比深藏温室之中的空谷百合的花瓣还要洁白。不,除了白,还有些别的,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林密密疏疏的洒在她的发间,激起如水的银色异彩。她的发,也无以名状的长,丝丝缕缕却柔顺的披在线条姣好的肩,越过背,垂至脚踝。
她坐在树枝上,姿态雍容华贵。她的衣裙,是象征毁灭与新生的紫,肤如凝脂的手臂上,缠绕着金色的轻纱与璎珞。更重要的是,她的身后,也有一双翅膀!不同于我的蝶翅,那是一双羽化的,如鸽子的翅膀,不,它要比鸽子的翅膀更有力量,仿佛蓄势待发的苍鹰一般!它的外围是洁白,然后渐渐向里围泛粉,最后是深红,颜色就好像曾经花园中放肆盛开的樱花。
感觉到我在看她,她回过头来,望向我。
她有一双火红的眸子,炙热得仿佛八月的骄阳,使人不由得感到温暖,轻而易举的打破了我对陌生的恐惧,于是我向她笑了。
她也笑了,那微笑,倾国倾城。
“你是多么美丽的女子呵。”我感叹道。
笑意,浓浓的写在她的眼中,她的羽翼轻颤,悬在它们周围的琥珀色珠子互相撞击,发出悦耳的声音。挥动翅膀,飞下树来,接着我的眉间感到一缕温暖,一丝柔软——她的唇轻柔吻着我的眉,那一瞬间,我嗅到了属于阳光的明媚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柳眉高挑,傲然的眼中却写满亲和。
轻抚着刚才被她吻过的眉梢,颤颤的唇说出我的名字:“玫瑰。”
“跟我走吧,找我们的同伴。”
同……伴……?我咀嚼着这个陌生却深深吸引我的词。二百三十年,我的身边有过曾经和蔼此时刻薄的家人,有过朝夕相处的蜜蜂与蝴蝶,但是我清楚的知道它们都不是我的同类。一直以来,我都是孤独的一人独处。
同伴?真的有么?
没有给我多余的思考时间,她携起我的手,向天空飞去。沉重的锁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