玫归
链把我困在地面,离去不得。她在半空中,蹙着眉看着束缚着我的元凶,随后轻声吟唱,纤白的手指散发着滟红的光芒,最后凝结成一朵小巧玲珑的法器——它实在不像武器,那滟红的色彩,幽雅的线条,仿佛一件做工极为精细的如意。可它接下来所做的事情,却让我相信它确为武器——她拿着它,轻呼一声,随即金色的光芒笼罩其身,汇聚成一道金色的利刃直射锁链。那精钢所制的锁链,一直以来束缚我得不到自由的锁链,竟然被它一击之后,碎为齑粉!
“现在,没有什么能阻挡你跟我回去了。”仿佛催眠样的声音,优雅的蛊惑着我的神经。重新携起我的手,艳红如焰的眸子充满温柔:“叫我云,我会带你找到我们的伙伴,远离繁琐与困扰。这里太吵,本就不适合妖。”
妖……?我们,是妖么?任她携起我的手来,向天空飞去。我想。
锁链的破碎发出巨大的声响,惊动了远处看守我的家丁们。他们跑来察看,恰巧看到云带着我向天空缓缓飞升,打算远远的离去。他们急了,平日里看家护院用的武器都用了起来,向我的方向孤注一掷。于是飞镖、利箭纷纷从我的身边擦过。
一阵痛苦从腿部传来,低首望去,一支雕翎箭如水蛭般的附在我的腿上。血顺着小腿蜿蜒流下,仿若一条红色的小溪。
愤怒,由云的眼中如燎原之火般燃烧起来,举起手中的武器,厉声低唱。碧蓝的光泽笼罩她周身,化做一团金色的气旋,渐渐清晰,最终变成一具上半身金黄如神邸,下身如一团喷勃气焰的怪物来。
“星君啊,以彼之祭,还汝之力。让这些无知人类的灵魂之火,熄灭吧!”威严如斯,冷冽如斯。
于是这只被称作星君的怪物,冲到人群中,两只巨大的手掌腾起微蓝的冰雾,然后冰雾以箭的形式,射在这些家丁们的身上。他们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,身体就被这些冰箭射中,然后慢慢僵化,最后“砰”的一声,破碎成无数细小的冰屑,在午后阳光的照映下,迅速化做血水,渗入地下。
凤眼的愠怒,仍未消失,言语中,也透着威严:“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,只要我在。”
只要我在。
刹那间,万千的情感齐齐涌上咽喉,化做热泪,滴滴落下。那心中的温暖,在我存活过的二百三十年间,从来没有感受过。
只要你在,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丝委屈与伤害。
那所谓的妖言契约,由此,结定。
之后,我随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,那里有很多我的同伴,或肋生双翼,或降狼伏虎,或者驾鹤乘凤。
“这些都是我的同伴么?”我不敢相信。
“是的。都是我们的同伴。”她在我的身边,如是说。
“我们……是妖么?”是那些书上写的,危害世人的妖么?
“是的,我们是妖。只这是人世间对我们的谬称,真正的我们,应是精灵,大自然所赋予生命,用来守候值得我们守候的事物的精灵。”
“你是个多么厉害的女精灵呵。”我衷心感叹着。
结果她笑了,温暖得仿佛三月里的第一缕春风:“女?那是人间世俗的定论。我们精灵,是没有男女之分的。我们非男非女,亦女亦男。”
亦女……亦男……?
那,就称她为他吧……反正,亦女……亦男……不是么?我的心里,莫名欣喜。
二十年后,我的蝶翅枯萎,脱落。我的背又开始隆起,所不同的是,隆起破碎的瞬间,由体内生出的,再不是角质的蝶翅。漫长的出生痛苦过去,我睁开眼的瞬间,看到的是如新生婴儿一般羽翼,[ALi:PAGE]和云一样的羽翼。只是少了云的红艳与高贵,多了份洁白与清雅。
抚摸着枯萎的蝶翅,不禁又想起了那曾经灰色的日子。那繁盛的家境,会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没落……只是这一切,与我,已然无关了,不是么?
和同伴在一起的日子,是幸福的。漫长的时间,我迷上了抚琴,用这丝弦与紫檀木所造就的东西,来表述我的内心。每每抚琴之日,禽鸟俱聚附近,皆争相伴奏。归隐山林,与泉石为伴,与禽鸟为朋,听虫鸣鸟语,赋诗抚琴之闲雅,是何等的惬意舒畅?
况且,有他。
抚罢一曲,抬首望向那抹嫣红,那里,有引我归程的他,使我得到自由的他,值得我用漫长永无止境的生命陪伴的他。
他,如当初那般雍容的斜倚在树,炙红的瞳温柔的望向我,唇边浮现绚暖如阳光的笑。
(全文完)